虽然多年过去了，但是至今我看到 TSR 这三个字母的组合时，仍不免心头一震。

没错，TSR 是 DOS 时代重要的后台驻留技术，这也是许多 “厉害的程序” 和病毒所使用的方法。

让我心头一震的不止这个，比如还有深田恭子、酒井法子、仙剑奇侠传、帝国时代、盟军敢死队，还有看图软件 SEA、DIR 病毒 …… 等等。

许多年过去，互联网时代翻云覆雨、沧海桑田。各色新闻不绝于耳，万种新奇眼花缭乱。但有时我仍会想起，那些用几十根笔芯和一尺厚的纸写完一个程序的美好时光。

是的，我是一个老程序员。

当我 2021 年面试阿里，第 7 轮被 HR 否掉时，我就知道我老了。那一年，我面试了多家公司，最终都以失败告终。直到后来 “急了”，去了一家 996 的小型创业公司。

不过我并不介意那些失败的面试，因为反正我也不是一个在意自己的职业履历的工作狂。我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职业规划当回事。清华同方的职业经历，让我清楚了自己不喜欢干 “管理”；暴风影音的那七年，让我知道我必须把工作和生活分开；四年的创业经历，让我知道我干不了 “开公司” 的活儿。

要说这些年我有什么沉淀，那就是我越来越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。

我想要的那幅画面，越来越清晰具体、越来越摄人心魄：当大家都在忙着挤地铁、等公交、堵着车上班时，我早已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，看一眼墙上的钟，早高峰已过，我拿好背包，打算去美术馆，把那上次差点把我看哭的画作再好好看个过瘾。

我有点不好意思把上面这段话说出口。是的，太理想主义了。事实上，这看似简单的目标，也确实一次也没实现过。每当我蠢蠢欲动时，脑子里总冒出两个字：不配。

我知道打工人的卑微，我更知道 996 公司里打工人的卑微。在 996 氛围里忙碌起来，总有一种自己很充实的错觉。那是错觉。对我而言，996 的代码工人没有未来。

我的职业生涯有一个高光时刻，那是我告别打工人的时刻。我主动辞去了我的最后一份工作。

我一切都想好了。我要努力把脑子里 “不配” 二字中的不字去掉。

…… …… …… ……

1999 年的互联网还几乎是一片荒芜之地。cnshare.com（中国共享软件网）是那片大地上不算显眼的一株小花。我有幸认识了那时 cnshare 的几位主创人员（东东包、眼光，等），我们每天不知疲倦地聊着中国共享软件的未来。

eDiary 1.0 beta1 就那样发布了。

因为有 cnshare 的宣传，我收到了铺天盖地的来信，结交了许多素未谋面的朋友。他们有的教我加密算法，有的帮我测试软件，有的甚至直接为我提供工作机会。我通过 eDiary 这个小软件，一下子认识这么多人，感觉很幸福。

面对这么可爱的一群人，我怎么可能收费呢？eDiary 要免费，我下了决心。

因为 eDiary 的需要，在之后的两三年里，我开发了小型数据库引擎 TinyDB。 之后又开发了 MyVault。连同 eDiary，全都制作成英文版，投放到国外市场，赚了为数不多的一些美刀。“国内免费，国外收费”，在当时也算是做共享软件的一条出路吧。

2003 年，eDiary 发布 2.0。

eDiary 和 TinyDB，几乎榨干了我的青春。2003 年底发布 eDiary 2.53 后，我开始酝酿 eDiary 3.0。

刚接触编程时，我认为编程是一门 “魔术”。等揭开了编程的神秘面纱、并能自己开发软件后，我认识到编程只是一门 “技术”。但是日复一日，写了好多年程序后，我悄然发现编程竟是一门 “艺术”。我竟能从一行一行代码里闻到诗的气息。那精妙的算法、工整的对齐、还有美妙的命名和优雅的空行。

我陷入在 “艺术” 的陷阱里不可自拔。我浑然不觉 “追求完美” 本身是一种不完美。

等我艰难地爬出陷阱，已经是那恍如隔世的 2011 年。我抽着耳光问自己：编程是什么东西？我终于醒过来了。编程是一门 “工艺”，它自带艺术气息，但它更多的是一门 “工程”。既然是工程，就会有工期，就会有取舍，就会有不完美。

eDiary 3.0 一度沉沦在陷阱深处。它的开发周期，竟然长达 8 年之久。

这个版本寄托了我太多希望。我把诸多重要特性（表格、模板、纸纹、插件、日历）都赋予这个版本。同时重新设计了界面，代码全部推倒重写。

为了实现更好的界面皮肤机制，我开发了 IrisSkinner。为了更好地保证数据存储的安全性，我开发了 IrisDB。整个 eDiary 3.0 的手写代码量接近 20 万行。eDiary 3.0 的开发之路，就像独自走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，无法评估终点到底有多远。

2011 年底，eDiary 终于发布 3.0。

我当时发了一条微博：天秤人的眼里，对事物的评价只有两种打分：零分与满分。很可惜，eDiary 3.0 在我心里的分数是前者。不过，事物总在变化，我希望，将来的版本不要总是零分。过分追求完美，本身是一种不完美。再次警戒自己。 ​​​

在经历了一系列的版本迭代后，我觉得是时候准备 4.0 了。这是 2022 的事。我同样对 4.0 寄予了厚望。我要把这些年拉下的东西全给补上：云同步、Markdown、双链、代码块、高分屏等。由于有前车之鉴，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专门用于调研方向和架构。最后花费 9 个月的时间，完成了 4.0 beta1 的发布。

写代码是孤独的。在代码丛林里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妖魔鬼怪，只有自己知道。

写代码也是幸福的。在打死了一只臭虫时，在感觉到自己今晚又前进了一小步时。